1921年秋天,张运海在三孔桥第九小学插班四年级读书。学校的柳务本先生是他的启蒙老师。因受“五四”运动新思潮、新文化的影响,柳先生常向学生传播马列主义,介绍十月革命。他宣讲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时,总是感慨激昂,怒形于色。张运海四年级初小毕业时,柳先生调走了,张运海这伙有了一定思想觉悟的青年也就失学了。1927年北伐途中,蒋介石叛变革命,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,举国上下,一片白色恐怖。这伙失学失业的青年忧国忧民,甚感前途茫然。为寻求革命真理,张运海联合志趣相投的同学便成立了“青年读书会”。不久,从国民党四十九军弃职的张天刍(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)回到夏镇三孔桥老家。他因不满国民党的黑暗和腐败,便和张运海为首的读书会青年结下机缘。张天刍带回的许多进步书籍任他们选读。有了这个好条件,张运海他们读了许多革命书籍,悟到了一些革命道理。
1931年1月,张光中来夏镇进行建党工作。这年7月,经张光中介绍,张运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8月,又通过张天刍的关系,张运海在沙沟车站考取了铁警。他利用“铁警”的合法身份和铁路工人交朋友,进行秘密建党活动。张运海先后共发展了11名党员。后来,有一个名叫申立功的路警,在徐州被捕。他经受不了敌人的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,可耻地叛变了,并出卖了张运海。徐州国民政府警察局按照申立功提供的线索,立即发报,叫设在浦口的铁路警察局逮捕张运海。那时,张运海正在乌衣警校学习。1933年8月24日,客车从乌衣行至临城车站,张运海被逮捕。第二天,当局把张运海押回浦口铁路警察局审问。敌人威逼利诱、软硬兼施,耍尽了花招,张运海始终装作不懂啥是共产党,敌人只得暂停刑讯。
张运海被捕后,党组织非常着急,派郑安良、李成祥带着张天刍先生写的信,利用熟人关系去浦口监狱营救。郑、李二人在南京四处奔走,可能因张先生弃职失宠,或因政治犯干系重大,几经辗转,毫无作用,只得转回。
在狱中张运海认识了一个看守,和张的家兄重名,也叫张运昌。论祖谱张运海对张运昌以大哥相称。有了这层关系,张运昌对张运海的遭遇深表同情,在狱中,张运海得到张运昌的多方帮助和照顾。一天,张运昌环顾四下无人,小声对张运海说:“运海弟,他们准备把你押转徐州监狱,你看怎么办呢?你在徐州是否有熟人?我设法替你联系。”当时,张运海就托他去给李成祥、郑安良送信,告诉郑、李二人来狱中叙话。当天下午,张领着李成祥来了。张运海就把把张看守透给他的情况告诉了李成祥,并叫李去找徐州车站下“竹记茶叶店”店员吴步军。吴是夏镇南三八街人,是张运海的舅舅,以后有事就通过吴步军联系。
第二天,张运海被押到国民党徐州警备司令部监狱。这里押着许多共产党人。其中有个叫冷其英的,他们认识。冷其英是江苏省邳县人,被捕前,是徐、海、蚌特委委员。通过冷其英的介绍,张运海才知道共产党遭到大破坏,特委的同志和沛县一带的党员,大部分被捕了。张运海预感到郑安良、李成祥在徐州不光对自己无济,且非常危险,当天夜里,就给舅舅吴步军写了一封双关语的信。让郑、李马上回家。
舅:
请转告表兄,我在徐很好,望家中不要牵挂,唯天气寒冷,着其迅速返里,筹备棉衣御寒。恭祝健康!
甥运海叩上
郑、李二人看了张运海的信后,当天下午离开徐州回到夏镇。
在徐州警备监狱,敌人审问了张运海两次。第一次他仍不承认是共产党。收场时,警官威胁说:“张运海,你的问题我们很清楚,你不要敬酒不吃,我们有办法让你老老实实的交待。”当第二天再审问张运海时,情况发生了变化,张运海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。就在他准备受刑的当口,突然,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。
“运海,你就招了吧!我什么都说了。”叛徒申立功哆哆嗦嗦地劝告张运海。“无耻”张运海怒吼道,随即就保持缄默。往后,敌人就不再审问,判张运海15年徒刑,押回南京监狱。
张运海身陷囹圄,却并不感到孤独、苦闷。难友们像亲兄弟一样互相照顾,互相爱护,互相鼓励,对革命事业充满信心,对共产党主义的信念豪不动摇,他们虽然遭受到非人的摧残,身体非常虚弱,但革命的意志反而更加坚强了,在同敌人斗争中,他们学会 了讲究斗争方式,注意斗争策略。国民党南京监狱中关押的大都是政治犯、共产党员。通过难友们的交谈,他们发现 一部分同志仅作为嫌疑犯而被逮捕入狱的,敌人并没有证据。狱中党组织就帮助这些同志写呈子,要求无条件释放。通过这一斗争,先后有十几个人被释放出去,有的人入狱时是普通的群众,出狱时却有的成为共产党员了。
在狱中,难友们还进行了绝食斗争,要求去掉脚镣手铐。被判处10年以上徒刑的同志,都带着沉重的刑具,行动十分不便 ,身体倍受折磨。他们派出代表,向狱方交涉,要求去掉刑具。监狱长总拿上峰规定,不可更改为由,对他们的要求不予理采。面对敌人的暴行,难友们决定进行绝食斗争,头一天,全监狱戴脚镣的同志一齐绝了食。第二天,为了声援这一斗争,其他难友也开始绝食,第三天敌人抬来了香喷喷的白米饭和白菜炖猪肉,想瓦解难友们的斗志,难友们连看都不看,回敬的是高唱国际歌、义勇军进行曲,连饿晕了的同志也跟着小声吟唱。雄壮的歌声在狱中回荡……。第四天中午,狱卒照常拎来了白米饭和白菜炖猪肉。监狱长也来了,那一副虚伪奸诈的面孔收缩着,无可奈何地摊开了双手,破锣似的哑嗓开了腔:“诸位听着,早上,监狱方面作了研究,决定答复大家要求,去掉脚镣手铐,不过,要规规矩矩,不许乱来,否则……。”大家不等他说完,一起“呸”了一声。共产党人干革命早把生死置之度外,奈何以死惧之?!
斗争胜利了!难友们认识到:狱方是不敢饿死这些政治犯的,出了问题,不好向上峰交待,只好向难友们让步。
怎样度过监狱中漫长的岁月,是摆在难友们面前的一个十分重要的课题。一个真正的革命者,一息尚存,就要为实现共产主义的理想斗争不止,监狱是新的战场,狱中党组织领导大家开展了读书活动。其方法有两种:一是自学,许多难友入狱时,把随身书籍千方百计带进了监狱。林振海、庞子标、管文慰、袁宗道等托亲友利用探监的机会送来了一部分书籍,大家轮流着看。在读书的时候,门口、窗下派上岗,狱卒一来就打手势,读书的同志就连忙把书藏起来,或者用“中央日报”盖在书的上面,狱卒一走,又接着读起来。当时,他们读的书有:《共产党宣言》、《国家与革命》、《论群众运动》等马列著作;还有陈独秀主编的《新青年》等。李大钊的《布尔什维主义》,《庶民的胜利》,《今》等著名文章,就是从《新青年》中读到的。二是听讲。难友中知识分子很多,有些同志马列主义理论水平很高。狱中党组织指派他们轮流举办专题讲座,讲完后再集体讨论。当然,主讲人也好,讨论也好,声音都小到最低限度,尽可能不让敌人听见。看守中有些穷苦出身的人,即使听到读书声也往往不加过问。一到他们值班,难友们就放心地学习、讨论。有的看守,由于受到教育,有了觉悟,还主动向他们传递消息,提供情报,帮助办事。
后来,敌人为了分化被捕人员,把张运海和部分难友押往南京反省院。说是反省院,实际和监狱一样,过的仍是监狱生活。张运海在反省院又结识了一批难友。
最令张运海难以忘怀的一件事:1936年“西安事变”和平解决后不久,迫使蒋介石释放政治犯,敬爱的周副主席和叶剑英同志、邓颖超大姐专门去南京反省院看望他们,迎接他们出狱。周副主席讲了西安事变的经过,讲了统一战线的形成,整个反省院沸腾了。周副主席的讲话 ,赢得了难友们一阵又一阵掌声。他们这伙“坐穿牢底”的囚犯,一旦获得自由,见到了亲人,心情自然是激动不已。1937年8月24日,张运海出狱了。在浦口上车时,又碰到了周副主席一行上车北去。在火车上,张运海的心情更加激动。猛然间,他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念头,一个非常强烈的愿望:跟周副主席去延安。他把心里的话告诉了同车好友孔子寿、李振海。他们俩劝张运海不要这样做。孔子寿说:“周副主席在反省院时对我们讲过,希望我们开赴抗日前线,英勇杀敌!你还是回家乡,找到地方党组织,拉抗日武装,杀敌报国吧!”在浦口车站,张运海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敬爱的周副主席,回到了微山湖畔的家乡——夏镇。
在夏镇,张运海找到郑安良,见到了金子良。郑安良是和他一块工作多年的老同志,彼此心照不宣,互相信任。这时张运海又想去延安,这次是安良说服了他。郑安良说:“过去咱找不到党,不是先组织了‘青年读书会’,张光中找到咱门上吗!现在咱还可以先干起来,一边干一边找党组织,咱们干着,会引起组织上注意,党会主动找我们的。”郑安良的意见显然是对的。
怎么干呢?张运海和郑安良找到金子良,鼓动他一起拉武装。过了几天,张运海看到队伍里人员复杂,地痞、流氓、赌徒、恶棍,乌七八糟,什么人都有。于是就拉出自己的枪支,成立了“夏镇人民抗日义勇壮丁队”。这支壮丁队,大部分是张运海和郑安良动员进来的兄弟爷们,一举一动都听他们指挥。就这样,夏镇有了第一支抗日武装力量。他们一边干,一边积极找党。在这期间,金子良组织的武装几次送往国民党的部队里。张运海他们却通过孙立堂在官桥车站西,老薛城里黄殿岗找到了渠玉柏。渠是老党员,正在腾县南部拉武装。不久,腾县县委孙俊才、渠玉柏确定张学周专门和张运海联系。后来,通过张天刍打听到苗宗藩、张光中正在沛县活动。张光中是张运海、郑安良的入党介绍人,老上级,1937年11月的一天,张运海和郑安良顶着刺骨西北风,到了湖西宋庄碰到了李本智。李认识郑安良,通过李找到张光中(原名张新亭)。见到了张光中这位革命的引路人,张运海、郑安良悲喜交集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,连张运海这样的堂堂七尺硬汉子,也居然热泪盈眶。叙完了离情和在家乡拉武装的情况 ,张光中讲了当前的形势,向他们交待了任务……
屋外的北风呼呼地刮着,天气异常寒冷,但他们的心却是热的,一盏小油灯照着张运海、郑安良兴奋的脸庞。临睡之前,张光中说:“以后,有什么想法,有什么困难,你们就来找我,我有事,就派人去调你们,好好干吧!只要民众发动起来了,抗战的前途是光明的。”
从张光中那里回来后,张运海和郑安良等人大张旗鼓地搞起了抗日救亡工作。他们的队伍,由原来的十几个人增加到30多人。1938年3月17日,腾县沦陷,川军溃退,夏镇危在旦夕,人心恐慌。他们这支30多人的队伍若硬要同装备精良的日本军队比试高低,无疑是以卵击石。他们心里清楚,必须采取灵活机动的办法与日军斗争。在队伍转移的问题上,他们与金子良又发生了分歧。乔宪武和金子良一伙,想拉着这支队伍去找沛县国民党,张运海和郑安良则主张去找张光中、苗老大,双方争论不休,就要动武。队员们都是张运海的穷乡亲,关键时候听张运海指挥。金、乔二人一看寡不敌众,只好收场,后来,他俩投奔了国民党军。金子良说:‘川军十万都抵挡不住日本人,就凭你们这十几棵破枪能打日本人吗?我们要去大后方,我劝你们还是跟着走吧!在国军里,或许还能混个一官半职的,不比在这穷乡僻壤受罪强。运海兄,我这是为你好,你不听好言相劝,咱们只好分道扬镳了,来日你会后悔的。”张运海对金子良说:“早就知道你这个孬种,鱼走鱼路,虾走虾路,你去跟国民党享福去吧!我们决心跟着张光中在敌后打鬼子。”
在沛北进行了军事训练 ,重点训练军事和民族教育、气节教育 。不久,正式成立了第五战区游击总指挥部人民抗日义勇队。张光中带着队伍进入鲁南区,在腾县南塘成立了人民抗日义勇总队。张运海在总队特务连当班长。张运海这个班长一共只当了三天,站了两班岗,张光中就派他回夏镇一带发动群众参军、参战。张运海一到夏镇,就了解到民族败类刘凤林当了日本人的维持会长,作恶多端。日本人忙于大会战,临(沂)枣(庄)一线的兵力都抽到徐州 。夏镇的日本驻军也被调走。张运海迅速把这一情况报告了总部,张光中就派二大队的渠玉柏等同志,由张运昌、孙立堂带路,潜入夏镇。接着由朱兴科作向导(朱与南庄的王志美关系很好,是拳友),深入敌巢,将刘凤林逮捕,押解南塘枪决;并以张光中名义出布告张贴各地,震惊了汉奸,鼓舞了群众。
台儿庄战役之后,日本军队二次进驻夏镇,再次成立维持会。开始,周玉旋当会长,刘效良当副会长兼翻译。后来,刘效良看看时局对他有利了,仗着他会日本话,和日本人关系亲密,刘效良当了正会长,周玉旋改当副会长,刘效良接受了刘凤林的教训,当了维持会长后,主动找张运海联系,拉关系。张运海将计就计,掌握了维持会。维持会要办的事,张运海他们不点头,刘效良就不敢干。张运海在夏镇向富户搞募捐,刘效良就不敢过问。山里部队有困难,张运海就把募捐的钱交给老交通员秦明道 。秦明道人老心红,办法多,他把钱放在竹杆子里,领着张运海送往山里,出色地完成任务。在这段时间里,张运海不断地派人向山里送粮,送款、送新战士,为壮大抗日武装力量做了许多工作。
1938年6月,中共苏鲁豫皖特委派主传珍来沛滕边县任县委书记,住到王老大(王志成)船上,在很短时间里发展王志成、王吉善、李宝义、张化民、陈卓民、李昭义、杨鲁增、张用佩、叶怀田等同志入党。这段形势发展非常好。夏镇周围几十里以内的村庄都行动起来了,组织了各种救亡团体,人民群众抗日情绪高涨,各项号召一呼百应。
为了让刘效良所控制的夏镇维持会真正地为共产党的抗日队伍服务,张运海他们还成立了锄奸小组 。张运海从山里带回来4支短枪,配备给锄奸小组。锄奸小组成员有:刘玉环、李玉清、冯星响、张新华(即张运海,此时改名张新华)、王吉善、刘德功、张新宽、王锡武、郑一鸣(即郑安良,此时改名郑一名)、黄克俭。开始有六、七个人,后来发展到20多人,每人一支短枪,一辆自行车。锄奸小组专门镇压罪大恶极的汉奸卖国贼,杀一儆百。这一时期,汉奸就不敢做坏事,这支锄奸队,在抗日战争初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。
1938年12月,中共沛腾边县委建立,主传珍任书记。从这以后,张新华就在以主传珍为首的沛腾边县委领导下,献身于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,经受了战争的考验,在党的培养下,逐步成长起来。
(李金陵采访张新华,写于1984年5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