网站首页 >> 文旅 >> 文章内容

人唾其面让其自干的娄师德

[日期:2020-07-17]   来源:中国大运河流域网  作者:杨昱   阅读: 524 [字体: ]
 

贞观年间的人物写的不多,因为他们实在太有名气了,为历代所追捧,光耀的眩人眼目。再去对他们进行过多的渲染,无异于画蛇添足。即如魏征吧,(我在前面的章节里也已有了涉及)他已进入历史教科书中,大凡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对他大都耳熟能详。太宗世民自不待言,他的那句君舟民水的名言,至今仍为人传颂。他评价魏征的三鉴之语,永载史册,并将永远流传下去。

则天一朝的人物,总体上不能尽如贞观时期的文臣武将那么的有名,历代如此。后来者若无特勋伟业,很难于开国的元戎们相提并论。打江山的与坐江山的毕竟不同,但也并不尽然。在历史发展的某个阶段,在关键的节点上,总会有出类拔萃的人物出现,为这漫长的历史画卷涂抹上新的亮色,唯有如此,才使得我们人类的历史画卷显现得斑斓多姿,瑰丽奇幻。

武氏则天女皇当政,打破了男人一统天下的传统,是中国历史上的一大创举,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。迄今为止,尚未有人打破这“后无来者”的咒语。清末倒是出了个慈禧,左右大清朝局五十余年,但毕竟只是垂帘听政,莫敢说称谓什么皇帝,就是和武则天氏的临朝称制也差了一截。文治武功,更不能和武氏同日而语。

武氏称制、称帝,灭唐室,诛异己,并未造成历史进程的停滞,相反,却对社会有了极大的推动。李世民的贞观遗风,得到了很好的继承,大唐的发展仍保持了强劲的势头,用现代的话说,就是各项事业蒸蒸日上,整个王朝欣欣向荣。而尤令我们佩服的是,这个久居深宫的女人,却拥有天才般的军事才能,她毅然废除了边军委派御史监军的陋习。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,落在了唐军的实际中去。她发现并大胆启用了一批年轻将领,使大唐的军队仍然保持了贞观以来的强悍勇猛之风。对于日渐崛起的吐蕃、契丹等后来成为中原王朝威胁的游牧民族,保持了强大的绝对的优势和高压态势,不容他们动辄放马叩边。他们只能在王朝划定的边界外逡巡游弋,不得越雷池半步。边境亦有惊尘,但对王朝构不成任何的威胁,倒是那些擅马的民族,往往为王朝的天兵打得丢盔卸甲,亡命天涯。

说武后具有天才般的军事才能,绝非我的一味恭维。她把军屯垦荒,列入西北边防的第一要务,并使之进入全盛时期。使得延绵数千里的数十万边防军,粮食基本自给自足,这并非武后的创举,但却是推行的最为彻底、方法最为科学、持续时间最长的屯垦政策。由此使得大唐的边境固若金汤,令跃跃欲试的胡虏铁骑,望而却步。致使大唐的疆土空前扩大,竟达一千两百万公里。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将领,当属娄师德,他是武周朝女皇在西北边地竖起的一面战帜,威震八方。

娄师德并非纯正意义上的军人,他本是个读书人。年纪轻轻便以满腹的文采,进士及第,初授江都县尉,累迁至监察御史。仪凤三年,公元677年,高宗李治颁下“猛士诏”,派遣金吾将军曹怀舜等分赴黄河南北,招募猛士,不问布衣还是仕宦,倘然应募,即授职衔。猛士,应是取汉高祖刘邦的《大风歌》中“安得猛士兮守四方”的意义而来。当时,突厥犯边,惊尘陡起,大唐亟需征募天下英杰豪俊组成一支铁军,出塞教训一下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小丑。娄师德也如东汉的班超,投笔于地,仰天长啸: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于边关,岂能老死于温柔之乡!当时的中书令李敬玄装模作样,挂帅西征。娄师德应猛士诏,慨然从军西行。

我们在前面的章节中曾经提到,李敬玄本是一介书生,不谙军旅,向无行军打仗的经验,只是由于他身在中书,故意刁难西北主帅刘仁轨,刘仁轨气愤不过,给他下的套而已,向高宗回禀:吐蕃最怕的就是李敬玄。李敬玄只好赶鸭子上架了。宰相挂帅,精甲怒马,好不气派。到得遭遇吐蕃,一触即溃,一败再败,主帅李敬玄比谁跑的都快,快马如飞,逃!兵败如山倒,唐军潮水般溃退,吐蕃放马直追,如入无人之境。

娄师德潜在的杰出的军事才能,在此时得到了激发,他于败军之中,昂然而立,振臂一呼,止住了溃军。这是上天的眷顾,眷顾的不单单是一个娄师德,而是眷顾的是大唐边境的万户百姓。他收集流散士卒,重整行伍,逆向反击,军威复振,从而使吐蕃的追击的铁骑就此止步。唐军再次形如堡垒,坚若长城。吐蕃望而却步。

娄师德卓异的表现,立刻传到了朝廷。正是用人之秋,敕令下:娄师德为大唐特命全权大使,出使吐蕃,宣示上朝圣谕。娄师德持节而往,大纛金鼓,威风八面。吐蕃大将伦赞坡至赤岭相迎。娄师德勒马赤岭,风吹战袍,于烈烈大风中朗声宣谕,喻以祸福,晓以利害,陈之以理,并为之恺切析缕,赞婆为之折服,下马畏拜,心悦诚服。娄师德的此次西行,换来了大唐吐蕃间三年的和平。

在这三年之内,吐蕃不曾越界而牧马。娄师德才华初露,乍露的才华,已使的朝廷上下对他刮目相看。承平日久的大唐实在是缺少既能运筹帷幄而又能征善战的儒将。娄师德的出现,使得大唐的将坛乍然一亮。早在贞观的末期,太宗世民便对此忧心忡忡。东征高丽,涌现出了个薛仁贵,使得太宗万千感慨,他拉着薛仁贵得手,说:“朕不喜得辽,喜得卿啊。原来追随朕的将军们大都年纪大了,亟需有你这样的一批年轻的将领顶上去啊!”时隔二十几年,大唐将坛青黄不接的局面并未有根本性改观。娄师德以进士出身,能有如此神勇的表现,使得高宗大为振奋。娄师德的名字,迅速传遍了朝廷上下。一颗璀璨的将星冉冉升起。

诏下:“娄师德迁殿中侍御史,充河源军司马,兼知营田事。此后,在戍边的数十年时间里,娄师德大部分精力都投注在了营田上。以后的则天女皇更是对此予以十二万分的关注,即便娄师德已经白麻拜相了,仍兼知营田。则天一朝,娄师德镇守陇西,军垦田亩达到顶点,为历史之最。娄师德为巩固大唐的西部边陲,立下的卓越功勋,足可不朽!

文人从戎,娄师德堪比东汉的班超。在他的身上既有着浓厚的中国封建时代士大夫的家国情怀,也有着普通人一样趋利避害的心理。他的这个心理表现的比较明显,不失为一种自我保护的处事原则,同时也与个人的教养、素质不无关系。则天一朝,大狱屡兴,冤案遍地。他却于此罗织纷纭之际,稳居朝堂,岿然不动,以至善终。这当然与则天女皇极其的倚重和信任有关,更根本的原因还在于他的处事圆融。

他的涵养、包容、自谦、平和,已臻至境。他随遇而安,不急不躁。在他的自己的岗位上尽心尽责,绝不马虎。他身兼营田大使,穿皮裤与士兵同劳动,共甘苦,而在当时,以他这样的高贵的身份,是一般人难以做到,也是不可想象的。对于朝政,无涉于自己的事情,绝不多发一言,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如此。凡是发生的就是合理的,这应是他的处事准则。说一说容易,做起来确实很难,而娄师德就能做到。这与和他同时代的李昭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从性格上模拟想象,娄师德应该是一个白白净净胖胖乎乎,行动慢慢悠悠、性格是不温不火的那种人。圆圆滚滚,大腹便便,闪着油光的脸上永远挂着一副让人一望就觉得很是舒服的那种微笑,犹如弥勒一般。则天朝,他与李昭德有了交集。他俩同为当朝的平章事,即宰相。二人一同上朝,李昭德性格急躁,风风火火,三步恨不能并做两步走,娄师德不急不躁,迈着四棱子步,一步三拽三步九摇。这二人走着走着,就拉开了很大的一段距离,李昭德很不耐烦,就常常呼他为“田舍夫”走快点。当然也是一种玩笑话:种地的。娄师德哈哈大笑:“我不种地,谁种地?”性格迥异的两个人,最后的结局也迥异。

李昭德的嫉恶如仇,快人快语,以及狂傲不羁的性格,得罪人颇多。当时又是盛行告密之风,随便一个人,随便编织一个理由,就足可以将自己看着不顺眼的一个人置于死地。李昭德难逃此厄,终于为人所诬告。以谋逆之罪,与史上第一酷吏,那个坏得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来俊臣,一并处斩!尽管时人皆恨来俊臣,而为李昭德痛惜,但毕竟丢了性命。

娄师德亦身居高位,位在冲要,所处的环境之险恶,一点也不亚于李昭德,而他毫发无损,以至善终。这种人生的经验,处事的原则,而又使自己的形象很正面,不为人所讨厌,确实值得后人好好的研究。不是为了要世故,圆滑,而是要从中汲取合理的成分,尽其可能的规避不必要的风险,保全和提升自己,以便更好地为这个民族,为这个国家贡献才智。无端的毫无价值的白白牺牲,不应该被倡导,至少,我个人认为。

娄师德的涵养,却非一般人所及。他有个弟弟,也在朝廷任职,被任命为代州刺史。其弟赴任临行之前,与哥哥辞行,兄弟之间有这样一番对话。娄师德说:“吾备位宰相,汝复为州牧,荣宠过盛,人所疾也,将何以自免?”他忧心忡忡,我为当朝宰相,你又为一州的最高长官,朝廷恩宠太盛,怎样做才能避免因被人嫉妒,而有可能带来的灾祸?其弟跪倒在地:“从今以后,若是有人将一口粘痰吐在我脸上,小弟微微一笑,擦去就是,绝不会为哥哥带来麻烦。”娄师德听罢,愁容满面,“这正是我所担心的。被人往你脸上吐痰,证明人家对你不满,你擦去了,出不了人家的那口恶气,更添怨气。”弟弟不解:“那我该怎么办才好?”娄师德道:“你不能擦去,让它自干,笑而受之。”人的包容涵养到了这份,真的就是完人了。

他对名利地位,并不怎么特别的在意,淡然处之。宠辱不惊,用在他身上颇为恰切。娄师德也非百战百胜的将军,也有败走麦城的时候。万岁通天元年,公元696年正月,他率领唐军与吐蕃大将论钦论凌赞坡大战,唐军不敌,大败。败退后,娄师德正在起草向朝廷汇报此次战况的文书,忽闻敕令已下:娄师德贬为原州司马。他有些吃惊:“官衔和爵位都没了?!”继而摇头自失的一笑:“亦善,亦善”,也好,也好,“不复介意”。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。恬淡能如此,试问世上能有几人?有人认为娄师德为了趋利避害,处世为人近于圆滑。我却不敢苟同。明哲保身,处于乱世,没有什么不对。他所处的时代正是革唐之命的时候,稍有不慎,即可招来杀身之祸。而他的骨子里,还是有着很强的主见,他在为兴复唐室悄悄做着准备。他选中了狄仁杰。

狄仁杰的入阁拜相,娄师德暗中起了关键性作用,他不动声色,连狄仁杰本人都毫无察觉。而狄仁杰倒是对娄师德的处世为人大为不屑。也难怪狄仁杰,娄师德的一贯表现,从表面看,确实有失大丈夫的做派,这种性格自然不会和于狄仁杰的脾胃。有了这样的成见,狄仁杰难免在朝会之上,有意无意的挤兑一下娄师德。这自然逃不过武后的眼睛,她看出了其中的端倪。

一次朝会结束后,则天女皇故作无意间提及:你对娄师德这个人怎么看?狄仁杰回答,单是知道他营田确实有一套办法,戍边也算尽心尽职,其他的就了解不多了。则天女皇这才露了底:你知道吗,卿能入阁拜相,这与娄师德的一再举荐,不无关系啊。难道他没有给你说过吗?狄仁杰愧色满面,不由发出这样的感叹:是我狄仁杰做事太过肤浅,娄大人的心胸之大之深,非我狄仁杰这样的俗人所能测度的!娄师德的善终,并非丧失原则的苟活,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的理由。对于娄师德的为人处事,腹诽的后人颇是不少,从后人编撰的文章中可见一斑。

在宋人所编撰的《太平广记》一书中,有一篇选自《宣室志》名曰:“娄师德”的小说,倾向性就很明显。

说是娄师德年轻时,尚未得第,身染重疾,昏迷不醒,梦中有一穿紫色衣服的相貌奇特之人前来拜谒,说他某年某月可做到什么品位的官,最后说他:出入台甫,寿至八十有五。后来的事实,果如梦中所说。只是到了五十八岁那年,身为西京留守的他,忽而梦中又见一黄衣之人,来到阁前,“冥途小吏,奉命请公。”娄师德说:“昔年,我曾见司命之薄,出入台甫,寿八十有五。我现在才有五十八岁,就前来索命,是不是搞错了?”黄衣人道:“没有错。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说,某年某月,你担任某官,错杀无辜之人,位与寿为主吏所降,现在已经到头了。”自是,卧床不起,三日而逝。这自是后人的杜撰,小说家言,但也反映了部分人士对于娄师德的成见,借小说的口吻,发泄一下不满。我们并不反对。这就叫做见仁见智吧。

史载,圣历二年八月,纳言、陇右诸军大使娄师德薨于会州(今甘肃靖远),时年五十八岁。按照小说家的话说,娄师德至少折寿三十年,这得做了多少的坏事,才能遭此天谴啊!娄师德依然值得尊重——他的活法,也不失为一个智者的人生选择。为了真理、公义、大义信念,非得都去慷慨赴死,才是仁人志士唯一的选择吗?我不敢苟同。

相关评论
赞助商链接
赞助商链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