网站首页 >> 文旅 >> 文章内容

贞观两大贤

[日期:2020-07-14]   来源:中国大运河流域网  作者:杨昱   阅读: 655 [字体: ]
 

书写至此,我们就不能不关注一下房玄龄了。他是最早追随世民的功臣之一,二十四凌烟阁功臣中的第一个。大唐的名相,至今仍为人所津津乐道。

他是大唐开国元勋之一。李世民封赏功臣,房玄龄功推第一。当时场景颇为热闹,陈叔达口唱名单时,那些为开创大唐出生入死的将军们“咸自矜功,或攘袂指天,以手画地”纷纷表功不服。淮安王李神通,更是公然出列,指斥房玄龄:我是晋阳举义功臣,久经大阵,九死一生,而功在房玄龄之下,臣不服。一片喧嚣。等到人声渐息,李世民轻咳一声,他定定地盯了李神通片刻,徐徐而言“义旗初起,人皆有心,叔父虽率兵来,未尝身履行阵。山东未定,受委专征,窦建德南侵,叔父全军覆没,沦为俘虏。刘黑闼反复,叔父望风而逃,现在计勋行赏,玄岭等有筹谋帷幄,定社稷之功,犹如汉萧何,虽无汗马,推踪推縠,故得功居第一。叔父于国至亲,诚如所爱,必不可缘私,滥与功臣同赏。”一席话,有理有据。口服心服,李神通面红耳赤,哑口无语。李神通是谁?李世民的叔父,“众议乃息”。

房玄龄自投世民,便在世民左右。李世民能启大唐,登大宝,房玄龄功不可没。他是山东临淄人,与鄙人是一省同乡。他聪明睿智,见识不凡。在大隋鼎盛时期,他便已预感到了潜在的危机。当时,大隋灭掉陈国,最终完成了国家的统一,举国欢庆。房玄龄却对父亲,时为隋朝监察御史的房彦谦道:主上(隋文帝杨坚),本无功德,以诈取天下,诸子皆骄奢不仁,必自相诛夷,今虽承平,其亡可翘足而待。这是何等的见识!当时的周易大师高孝基一见之下,惊为神人,喟然而叹:“我阅人多矣,未见如此郎者,异日必为伟器,恨不见其大成矣。”房玄龄尚未登上大唐的舞台,便被渲染的神乎其神。房谋杜断,已为成语,垂之汗青,名彪青穹。

房玄龄对大唐可谓是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的了。温公司马光对其评价颇高,非常精当,非我辈笔力可及,兹录如下:“(玄岭)明达吏事,辅以文学,夙夜尽心,唯恐一物所失。用法宽平,闻人有善,若己有之,不以求备取人,不以己长格物,与杜如晦引拔士类,常如不及。至于台阁规模,皆二人所定。上每与玄岭谋事,必曰,非如晦不能定决。及如晦至,卒用玄岭之策。盖玄岭善谋,如晦能断故也。二人深相得,同心循国,故唐世称贤相者,推房杜焉。玄岭虽蒙宠待,或以事被遣,辄累日诣朝堂,稽颡请罪,恐惧若无所容。”大智大慧者,大都善于趋避,毕竟是身家性命,马虎不得。玄岭如此,在后面的章节中出现的李勣也是如此。这种人,也应该予以尊重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,自己一个人尚可,倘若一家老小相伴而行,那就另当别论了。房玄龄善于趋避的性格,世民知之甚深,为此,他才强行阅览了实录。他知道房玄龄不会如魏征那般,抵死不从。他得逞了。李世民对房玄龄的信任,也可说是无以复加,无人能比。

贞观十九年,太宗御驾亲征高丽,命玄岭留守长安,令其“得以便宜从事,不复奏请”。有人诬告玄岭,玄岭驿送行在。太宗腰斩谋告者,玺书责备玄岭不能自信,“更有如是者,可专决之”。终贞观一世,房玄龄可以算得上宠遇优渥,咸有人比。置身于大唐的朝廷之上,居于相位多年,而屹立不倒,这不仅需要的是智慧,更多的是其高贵的人品感召。要知道贞观一朝,包容了多少的人杰!

木秀于林风必摧之,堆出于岸,流必湍之,房玄龄深以为戒。每有谴责,愧谢不已,哪里像个开国的功臣,连皇后都觉过意不去。李世民就曾说过这样的话:贞观之前,玄岭功高至伟,贞观之后,魏征功推第一。隐约表达了对房玄龄明哲保身的不满。在其生命的最后一刻,方才显现出一代名臣的铮铮风骨,他临终的遗言,便是力谏太宗的东征。病榻上,奄奄一息的他,对儿子们殷殷叮嘱:“我受皇上厚恩,不能不报。现在天下无事,只是皇上执意东征高丽,群臣莫敢谏言,我深知其害而不言,是为不忠。”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。草书表章,情恳意切,“陛下向来决一死囚,必令三覆五奏,进素膳,止音乐,重惜人命啊,如今却驱使无辜的士兵,自蹈波涛,委之锋刃之下,使他们肝脑涂地,难道就不痛惜了吗?假使高丽违失臣节,侵扰我大唐的百姓,或者日后会成为我大唐的心腹之患,诛之灭之可也,就目前来看,并无这些可能,只是,内为了报炀帝伐高丽未成之仇,外为新罗之请,贸然出兵,得不偿失。”此表的末句沉痛哀婉,催人泪下“臣旦夕入土,倘蒙录此哀鸣,死且不朽。”太宗览表,情不能禁,他饱含深情地对高阳公主道(世民之女,房玄龄的儿媳):玄岭病重如此,尚且为国担忧。即刻发驾探视,“握手与诀,悲不自胜”。继而,一代名相,溘然长逝。时于贞观二十三年。

就在这一年里,大唐的这对明君贤臣,依次鞠躬谢幕。预示着一个时代的即将结束。再伟大的人物,最后的结局,无一例外的都将躺进地母宽厚仁慈的怀抱里,长眠。

有时我想,历代对太宗为政的评价未免太高了,有过誉之嫌。但细细一想,却也有其道理。可与共苦,不可同甘,这几乎成了套在历代君臣头上的魔咒,挥之不去。太平年间,也只有魏征这样的人敢于在朝堂之上,一人之谔谔。这也正是魏征人品贵重之处。贞观十二年三月的一天,因为有皇孙诞生,太宗大宴在京五品以上官员于东宫。太宗兴致颇高,侃侃而谈:贞观之前从朕经营天下,玄岭之功,贞观以来,绳㒆纠缪,魏征之功。当下,各赐佩刀一把。太宗余兴未尽,面对魏征:“朕政事何如往年?”我现在执政的状态,与往年相比,有什么不同。魏征不假思索:威望功德远远高于贞观之初,但是臣下对您发自内心的热爱和拥戴,却大大不如从前。这是什么话,不论哪个朝代,以这种口气对最高领袖说话都是绝对不允许的。太宗拉长了脸:有什么不同,不妨说出来,也好让文武百官听听。

魏征视若无睹,侃侃而谈:贞观之初,陛下唯恐臣下不进直言,大加鼓励,有益的地方欣然接纳。现在,虽然也有谏言接纳,表现的很勉强、不情愿。这就是最大的不同之处。“举个例子吧。”太宗不无愠色。“昔日陛下要杀元律师,孙伏伽以为法不当死,您把价值百万的兰陵公主的园子赏给了他,有人以为赏赐过重,陛下说,我即位以来,还没有听到过孙伏伽这样的直言,故作此赏,旨在鼓励臣下知无不言。近日,皇甫德参书谏停修洛阳行宫,陛下一度大怒,最后在臣下的劝谏之下,才免于处分,虽然停修,也只是勉强而已。”太宗不能不为之叹服“非公不能及此,人苦不自知耳。”

一次,房玄龄问到了现东门所营何事。惹得太宗老大不高兴:你是宰相,管的是天下大事,东门外盖个小殿,也需你宰相过问?房玄龄竟然连连谢罪。魏征在一旁冷冷发问:天下何事不是宰相能过问的?我不明白房玄龄因何谢罪!太宗只好讪讪一笑:魏征言之有理啊!这也是魏征与房玄龄最大的不同。两人性格各异,但殊途同归,为大唐的贞观之治以不同的方式做出了各自卓绝的贡献。

也是该年,世民、魏征、房玄龄君臣三个有过一次这样的对话。“帝王创业与守成,哪个更难?”玄岭答:草昧之初,与群雄并起角力,使他们一一臣服,创业难。魏征答: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,失之于安逸,守成难。太宗作总结如下:玄岭与我共取天下,九死一生,深知创业不易。魏征与我共安天下,常恐骄奢生于富贵,祸乱生于所忽,故知守成之难。创业之难,已成既往,守成之难,才刚刚开始,愿我们君臣慎终如始,共勉之吧。这段精彩的君臣对话,给了后来的清人吴敬梓以灵感,他的著名的警句:创业难守成难知难不难,读书好耕田好学好便好,大约就源出于此。由此可以看出这两个人所持的角度不同,治国的理念有所不同而已。他们都是贞观的功臣,少了任何一个,贞观朝都将为之逊色不少。

房玄龄较之魏征,性格更为谨慎收敛。后期,他官拜太子少师加左仆射。身居相位十五年,中男娶世民之女高阳公主,女嫁韩王为妃,“深畏满盈”,上表请解机务。世民不许。他一再上表,“诏断表”,不再受理他的请辞表章了。作为太子少师,太子承乾对他礼遇有加,设仪卫待之,玄岭惶恐,不敢谒见。位高权重的房玄龄,在太宗朝,贞观间,可谓是“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”。故而,善始善终,永享天年。造化弄人。精于算计者,终为历史算计。玄岭一个,李勣也算一个。在他们身后数年之间,便有不肖儿孙出现,将他们生前的所有的精心谋划,毁于旦夕,乃至于再后来的大唐朝廷之上,他们的后代再也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出现,他们高贵的家族徽记从此消逝。

倒是魏征的后裔屡现大唐的历史,以至于时有闪烁,光耀门庭。李氏皇室对于魏家的追念感激,历数十代而不衰。尽管贞观末期,太宗一度对已去世的魏征大为不满,终止了业已许配给其子叔玉与衡山公主的婚约,拉倒了他为魏征亲撰的碑刻。东征失利,痛定思痛,他不由怀念起魏征,倘若魏征在世,定当以死相谏,也绝不会坐视他的一意孤行。从高丽返回的路上,他便迫不及待的召见了魏征的遗孀和儿子,表达了他的思念之情和歉意。魏征的碑刻,倒而复立。

百余年后,已是宪宗李纯当政的元和年间,魏征的曾孙魏稠不善经营,穷困潦倒,以至以两千万钱买掉了魏征传下来的郑公府。消息一出,舆论大哗。郑公府已不属于魏姓一家所有,它是清廉公正的象征,是大唐的光荣!魏征后人潦倒如此,是大唐之羞,万民之羞!时于元和四年,公元809年。平卢节度使李师道请以私钱赎回。翰林学士,大名鼎鼎的白居易为之慷慨陈词,上书朝廷“事关急切,宜出朝廷,师道何人,敢掠斯美。望敕有司以官钱赎还后嗣。”宪宗诏下:官钱赎还,仍禁典卖。魏征已于太宗李世民一起,成为大唐一道永不消逝的风景。

大约二百年后,太和年间,文宗李昂在位,他的后人的名字再次出现——魏谟,官拜起居舍人,专管记录皇帝的言行。甘露之变后的文宗,多么希望再出个魏征似的人物,以其凛凛正气,震慑宦竖群小,一挽颓风,恢复朝廷的尊严。他诏令魏谟献上其祖魏征当年用过的朝笏。时为宰相的郑覃一语中的“在人不在笏”。颓风已成,时光不再。当时的朝廷,已不再是贞观时的朝廷,没了世民那样的帝王,也就没有了魏征那样的诤臣。文宗只好讪讪而言“亦甘棠之比也。”

次年,也就是公元839年,文宗仿其祖太宗,也要一观《起居注》。魏谟当即拒绝:“记注兼书善恶,所以儆戒人君。陛下但力为善,不必观史!”意思是:起居注所记皇帝的言行,有善有恶,以此儆戒人君,您尽管尽力做善事,不必看史书。文宗李昂道:过去我已看过了。魏谟敛衽正色:这是前任史官的过错。如果陛下自观史,史官必然有所避讳,如此一来,还怎么取信于后人呢?!文宗无奈,怏怏而回。魏谟,乃祖风骨俨然。

大中三年,素有小太宗之称的李忱在位。魏谟的名字再次出现,他此时的身份是判户部、同平章事,宰相兼财长。当时宣宗春秋已高,而太子之位依然空着,悬而未决。朝野不安,人心浮动。宣宗李忱对之却讳莫如深,已有几个重臣,因为在立储事情上栽了跟头,再也无人敢于进言。魏谟,又是老魏家的人,站在了朝廷的丹墀之下:今天下无事,应早立储君,以使正人君子辅佐。今迟迟不定,人心不安,臣思虑再三,斗胆上言。史载,且泣,哭了。时人重之。遗风懿教,流布百年。正人之家,历数代而不衰,这是历史对直臣的馈赠。

房玄龄的身份地位在贞观一朝,较之魏征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两人性格迥异,一个圆滑,一个耿直。房玄龄身后五年,他的自谓可以传之百代的苦心和经营,化作了泡影。短短五年,偌大的家族便灰飞烟灭。其中子房遗爱所娶是太宗皇帝的嫡女高阳公主。高阳公主乃一不良之人。房玄龄去世不久,高阳公主便唆使房遗爱与其兄房遗直分家财,房遗直因之上书太宗,太宗大怒,狠狠痛斥了公主一顿,由此,高阳失去了父亲的宠爱。继而发生的一件事,大大震惊了太宗。御史审讯一盗窃案,盗贼称从一个名叫辩机的和尚处,窃得只有宫中才有的宝枕。审讯的结果出人意料,原来该枕为高阳公主所赠。案情渐明,公主与辩机私通已久,前后赠与无算。太宗怒不可遏,腰斩辩机,诛杀高阳身边侍女数十人。太宗驾崩,高阳竟然面无“戚容”。

高宗即位,公主自认失去了约束,肆无忌惮,再起事端。再次唆使房遗爱与其兄诉诸公堂。高宗派人调查的结果是:高阳私招僧人智助等数人淫乱,又指使掖庭令陈玄运私传后宫消息。高宗大为不悦,将房家两兄弟贬出京城。高阳公主还不善罢甘休,又要谋黜房遗直,夺其封爵,并诬告遗直对己无礼。为了自保,房遗直上书朝廷:遗直和公主勾结驸马薛万彻、柴令武等人谋图不轨,欲推荆王元景为帝!末云:“罪盈恶稔,恐累臣私门”。惊天大案,举朝惊悚!谋逆可是重罪,灭门之罪!主审此案的是长孙无忌,当朝元舅,高宗李治的嫡亲娘舅。为巩固亲政不久的外甥的至高无上地位,他早就想找个机会清除异己,整肃朝纲。天赐良机,千载难逢。老道的长孙无忌,紧急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,事态开始不可逆转的扩大。

平心而论,今日就我们看来,这个所谓的谋逆集团,只是几个失意者抱团取暖,发发牢骚,成立的一个小沙龙而已,并无什么大志野心,更谈不上谋权篡位了。他们个个背景了得,清一色的皇亲国戚:荆王元景(高宗李治的叔父)、吴王李恪(高宗李治的兄长)、薛万彻,娶太宗女丹阳公主,贞观朝著名战将,与李勣、李道宗并称大唐三大战神。柴令武,晋阳举义的老驸马柴绍与巴陵公主的儿子,在太宗朝是说一不二的主儿。长孙无忌双目灼灼,鼻翼一鼓一鼓,他大开杀戒,一个不留,一个个曾为万人敬仰的名字,一一从大唐的史册上抹掉。

我想,以房玄龄的智慧和处事之道,断不至于因为一个不良公主的胡闹,而家破人亡,应该有着更深一层的历史渊源。我个人揣测,这应与他夫人有些关联。房玄龄惧内,在贞观朝是个公开的秘密,他有一个妒性十足而又性情十分刚烈的夫人。

据史载,房玄龄尚不得第之时,生了一场大病,几近垂危,他与年轻的夫人诀别:我走后,你大可嫁人,别苦了自己。夫人姓卢。孰料,卢夫人走进房里,自抉一目,明无他意,以表节操。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!房玄龄病愈后,礼之终生。但她也以同样的心态要求玄岭。晚年的玄岭,身为宰相,位列司空,太宗觉得无以为赏,就赐了几个宫女给他做妾。卢夫人断然拒绝。皇命所赐,不从!太宗只好派皇后去当说客:你和司空年已近暮,都是到了有人照顾的年纪了。叫几个宫女替你侍候司空,也是陛下的一点心意。说破嘴皮,卢夫人执意不肯。长孙皇后只好怏怏而回。太宗大怒,敕令:不妒而生,还是宁妒而死?中使宣旨已毕,怀抱毒酒一瓯。“妾,宁妒而死。”说罢,抢过毒酒一饮而尽。当然,瓶中只是宫中的佳酿而已,那里有毒?太宗面对如此烈妇,也不由发出一声浩叹:莫说玄岭惧内,就朕见了也无可奈何啊!由此可以推想玄岭在家中的地位。孩子们的教育应该是由夫人主导。

大凡刚烈的悍妇,舐犊之情又异于常人,后来,他们的两个儿子房遗爱和房遗直之间的水火不容,除却不良的高阳公主调拨之外,与卢夫人年轻时的溺爱纵容应该不无关系。倘不,也不会给长孙无忌提供这样的机会。我这纯是杜撰臆测,也是有些为贤者讳的意思。

相关评论
赞助商链接
赞助商链接